何天宝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弹性,想说“别闹”还没开口。
贾敏已经走了,扔下一句:“你坐着歇歇,我去换件衣服。”过了十几分钟,贾敏从里面出来,换了件天青色的旗袍,脸上补了妆,红唇鲜花般鲜艳欲滴,何天宝忽然想起昨晚那场荒唐的床戏,转开了眼睛,不敢多看。
两人出了门,贾敏一路跟胡同里的各种邻居打招呼。
何天宝惊讶地问:“这才两天,你就认识了这么多人?”贾敏说:“家庭妇女就要有个家庭妇女的样子,而且这些人身上也有情报,原来南院住的是北平保安局的特务,叫曹汤姆。你的房子就是他带着金启庆来看的。”这些消息何天宝已经知道了,所以也不大吃惊,只是觉得这人的名字古怪:“曹汤姆?”
“姓曹的本来是跟着一拨美国传教士叫什么浸礼会的混的,塘沽协定之后投靠了日本人。那女人本来是个小官儿的外宅,七七事变后那小官儿带着原配和亲儿子逃去南方了,她就变卖了抄家货儿嫁给了曹汤姆。”
“你觉得这女人说的话可信?”贾敏摇头:“我看她以前像是暗门子——就是暗娼。”
“怎么说?”
“他们俩结婚三年还没生养,不合常理,只有暗娼因为多次堕胎或者得过脏病才会这样。”何天宝眨眨眼,想说“咱俩可也是''''结婚''''多年没有生养。”贾敏说:“如果咱俩要继续演下去,过阵子我得假装怀上了,然后再小产一次,就能混上一二年。”何天宝觉得这话题很尴尬,点点头又问:“那北院的呢?”
“北院住的是一个单身男人,姓严,自个儿说是鲜鱼口一间南货行的掌柜。我让招娣跟了他一天,像是个一门心思谋生的正经人。”
“八婶家是做什么的?”
“她男人是糊棚的,一个女儿给了同仁堂的一个坐堂大夫当填房,大儿子在瑞蚨祥当伙计,小儿子给一家有钱人拉包月的洋车。”贾敏挽着何天宝的胳膊蝴蝶似的半转身,转到他面前,得意地说:“我们妇女搞情报厉害吧。”
“……三姑六婆……天罗地网。”两个人在东安市场游玩了一圈,有贾敏这个能玩会玩的美人作伴,各种玩意儿都好玩起来。母子俩玩儿累了,听了会儿清音座子的京剧,何天宝这阵子每晚跟着贾敏听收音机,进步很快,颇能分辨好坏,贾敏称赞他孺子可教。出来到福寿堂坐下,何天宝随便叫了几样菜。伙计走了,贾敏看着何天宝笑:“这儿的鱼翅最出名,我还以为你这阔少要请我吃鱼翅呢。”忽然看到跑堂的领着辉子走过来。
辉子满头大汗,说:“何先生原来在这里,我这通好找……”何天宝心说“你一直跟着我还用得着找”,脸上却奇怪地问:“你怎么找来的?”
“刚才到您家去找您,我白奶奶说看见你们往东安市场这边走过来了。”贾敏热情地说:“吃了吗辉子?坐下再找补两口?”辉子说:“谢谢太太,不用了太太——是南京的电报,金大爷怕误了事,让我赶紧给您送来。”何天宝拿过来看,贾敏也凑过来,何天宝有些紧张,怕是关于他调回南京的事,还好不是,原来七七事变三周年那天在北平遇刺的汉奸文人吴菊痴明天出殡,陈公博让他以汪精卫的名义送一千块奠仪,钱汇到了联合准备银行。
辉子鞠躬告退,贾敏热情地挽留,何天宝也学着北平做派留客,辉子坚定地谢绝了。
看辉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贾敏叹息一声,吐出一个烟圈:“这姓吴的可怜,糊里糊涂地送了性命。”原来这吴菊痴这人只是文人,平日也没什么恶行,这次被杀,纯属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我听说,去年冬天,王克敏带着小老婆去吃安儿胡同烤肉宛吃饭又不想排队,还是吴菊痴路见不平把他们骂走了。”
“也许他们早有宿怨,又或者是作戏卖好。”
“吴菊痴不是这样的人,他写过戏,我看过他给程砚秋写的《荒山泪》,所谓文如其人,这人肚子里应该没那么肮脏。”
“文如其人怎么能信,汪……我老板还写过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呢。”何天宝看着母亲,好奇地问:“你是很喜欢京剧吗?”贾敏说:“是啊,我小时候家里大人都爱看戏,耳濡目染,就成了习惯。”何天宝说:“你很少说外公外婆的事情。”贾敏说:“外公外婆是南方话,北平叫姥姥姥爷。你姥爷家是同治年的举人,做到户部侍郎,你姥姥家是入关时就加入满清的汉军旗人,所以我小时候家里还挺阔,有个戏台子,遇上什么事儿或者赶上你姥姥高兴,就请人来家里唱堂会……”
“我听说你们那边儿闹过好几次肃反大清洗什么的,怎么会漏了你这个八旗子弟?”何天宝是开玩笑说的,贾敏忽然却面色惨白,仿佛想到了什么恐怖的记忆。
何天宝拿起香烟,帮贾敏点了一支,试探着问:“我在外面,听到过一些传闻,说你们内部杀得很残忍,是不是真的?”贾敏低头吸烟,白皙的手微微颤抖:“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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