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也少不得要吃尝几顿咬咬春。
而且要吃荠菜,那便少不得荠菜包子。
定要清晨将荠菜早早采下洗净,剁成翡翠似得馅料,再用发了两茬的面剂子合住荠菜馅攥十几个褶,那包子咬一口,实在是春意满口,滋味无穷。
他伸手叩了叩桌子。
“你那荠菜包。”
“来两只。”
“包子不卖。”芫娘随口回绝。
毕竟那包子都装给了翠翠。
何况荠菜本就难采,她做的不多,也只是留着给自己和翠翠红芍她们吃,怎么都便宜不了外人。
陆怀熠默了默,气得牙疼。
“你就是这般做生意的?”
芫娘回过头,望着陆怀熠愣一愣,冷声催促道:“面你快些吃罢,我得收摊了。”
陆怀熠哂然,这小摊上的老板娘伺候起食客起来实在差劲。
没有包子倒也罢,她竟然还赶客。
如今寥寥几语,她脸上就差写出“你赶紧吃完滚蛋”几个字来。
他忍不住腹诽,他什么人?难不成还能觍着脸蹭着她?
陆怀熠满眼揶揄地将最后两根面挑进嘴里,随即便伸手往腰后头的茄袋上摸。
可是不摸不要紧,这一摸,陆小公爷的眉头登时就拧出来个“八”字。
他这会记起来了。
他没钱,他兜里比他的脸还要干净。
在被赶出京之前,茄袋连着里头的体己都一道儿被老头儿没收了个干干净净。
往常的玉盘珍馐都是非请即送,再不济也是记在英国公府的账上,向来没人找他要过钱。哪怕是到香海的前几日,也还有锦衣卫兜底,断未沦落到吃不上饭的地步。
但此时此刻,哪怕只是区区五文,他是的的确确拿不出来。
陆怀熠顿觉有些牙疼,他嘴角一抽,整个人不由得僵住。
他咬了咬牙根抬起头,便对上芫娘那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正目不旁视地望着他。
芫娘打量着他的神色,一时忽觉出几分异常。
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挑起眉梢,壮胆似得抽出了她锅台上的擀面杖。
“你可别告诉我,这面吃完了……”
“你才发现没带钱吧?”
面前的小娘子变脸太快,陆怀熠不由得咋舌。
要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家老头儿就是道理,如今月黑风高,巷宽人少,那份量十足的擀面杖也是道理。
一根擀面杖实打实悬在眼前,换谁来也不敢妄动。更何况他若是混到吃饭不拿钱,被人用擀面杖痛揍,那就真是把人丢到了祖宗家。
陆怀熠自嘲似得抽抽嘴角,往巷子深处打量几眼,索性随手扯下腰间牙牌往桌上一搁。
他底气十足,不像是个欠钱的,反而像个收债的:“牙牌先押你这,暂借我十文铜板。”
芫娘闻言,手中的擀面杖也不自主在桌上敲了敲,语气中也带上几分狐疑:“你这牌子……值多少钱?”
陆怀熠一怔,顿时哑口无言,莫名觉得自己要被气笑了。
且不说这牌子上镂刻的衙门字迹,单是这牙牌的材质,便价值不菲。
正巧方才的一碗面将他喂得生龙活虎,他自然又多出几分跟人插科打诨的精神。
“怎么?不行?”
“我这象牙牌子,难道值不上你一碗面?”
“象牙牌子?”芫娘闻言,这才又仔细朝着牌子打量起来。
牌子两面都刻着字,边缘镂刻着精细繁复的祥云,摸起来更是细腻温润。就连这牌子上挂的丝绦也缀了玉珠,虽不知是不是如同它主人表现的那般值钱,但若真是象牙,的确是比十五文铜板要值钱得多。
如今救红芍事急,那黄先元的茶叶昂贵,大家要筹钱,差的也断不是这五文十文,倒是不如冒一次险。
反正眼下已然宵禁,饶是官差也没办法随便走出白玉巷,无论怎么看来,如今这都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芫娘顺手敛起陆怀熠的牙牌,又稳了稳手里的擀面杖:“那说好了,这可是你押给我的。”
“你若是不回来,我就拿去找当铺当掉,换现钱。”
陆怀熠:“……”
“你不认字?”
锦衣卫指挥使司下辖的南北镇抚司两个衙门,专责侦缉刑事,权责滔天不问三司,就算如今只沦落作一个小旗官,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背靠着北镇抚司这座大山,京中寻常人见到了,都皆是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牙牌上那么大的“北镇抚司”四个大字,当铺得吃了狗胆子才敢收。
芫娘闻言,眸子里闪过一丝迟疑,整个人便好似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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