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诸位兄弟狼子野心,倘若不是心神坚韧,手段玲珑,恐怕也是断然坐不稳的。
这么说来,他能安然无恙的做了三十来年的太子,真是不容易。
太子这厢正自顾自的开解自己,太子妃袁氏带着贴身丫头进来了。将一个朱漆填金嵌螺钿绘山水人物的食盒摆到桌案上。掀开盒盖,从里头捧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虾丸鸡皮汤,又端出一碟鸡髓笋,一碟胭脂鹅脯,一碟颜色清白的柳芽拌豆腐,并一碗碧莹莹的绿畦香稻粳米饭,笑向太子道:“我瞧着殿下中午没怎么动筷,想是饭食不合口味。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殿下好歹尝一些罢。”
太子妃袁氏,尝在闺中时,甚好口腹之欲。其父袁少维也好此道,因而父女二人时常下厨鼓捣些新奇菜馔。袁少维还因此事被某些闲的牙疼的言官御史弹劾过,说他“为官不尊”。这件事就算不是满朝皆知,十停人也有八停人是知道的。
所以袁氏这会儿说是亲自下厨,必然是亲手炒出来的。而并非那些献媚邀宠的姬妾假托厨娘之手做出来的。
既是太子妃的心意,太子殿下少不得领受。就着汤泡饭,略略吃了一碗。太子妃守在一旁,窥着太子的神色,不紧不慢地劝谏了一些话。刚说道多亏了陈家人叫破拐子行径,方才有赵弼和带着锦衣军查抄拐子窝,解救了无数小子丫头,这也是活人无数的好事儿。至少百姓们都感念殿下的恩德,因而朝上的一些风言风语,倒不必听进耳中。便有琦兰苑的婢子奉命来传话儿,只说冯才人病了。
冯才人便是前文中提过的拐子冯四的亲妹子冯媚儿。从前冯媚儿得宠的时候,经常装病邀宠。太子并非不知,却乐意同冯媚儿心照不宣的来些花样儿。
这会子太子正在气头上,刚刚吃了碗饱饭略觉松泛些,冯媚儿便来撞枪、口。太子断然没了往常怜香惜玉的小心思,心下更觉腻歪。他颇为不悦的皱了皱眉,撂下碗筷径自说道:“孤又不是太医,她既病了,宣太医便是。又来问孤做什么?”
那小丫头子被问的哑口无言,忙低头装哑巴。
太子妃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轻蔑。那小丫头子眼见讨不着好儿,忙磕头欲退。刚彻身时,只听太子又说道:“慢着。”
那小丫头子忙低眉敛目的立在原地。太子沉吟了一会子,方道:“既是病了,就好生静养罢。传孤的话,宫中贵人多,倘或因此沾带了别人,反倒不好。还是搬出去,甚么时候好了再回来。”
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般,登时吓住了书房内的人。太子妃是先惊后喜,那小丫头子却怔怔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一时又有胡太医回来复命。太子妃是知道胡太医被太子派到陈府上看病之事的。虽心下对外间疯传的二姐儿斗匪一事颇为好奇,可当务之急却是安排好冯媚儿。
因笑向太子告辞。逶迤回至房中,只见奶母秦嬷嬷面上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忙到跟前儿来讨太子妃的示下。
太子妃便笑道:“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连我也无能为力。只好吩咐底下人好生当差,将冯才人惯用的细软日常之物全都打点齐备了,一同送出去。免得旁人误以为太子殿下是刻薄之人,苛待姬妾。”
顿了顿,又道:“你去琦兰苑时记得宽慰冯才人几句——殿下也不是就此厌了她,只是她身上不好,恐沾带了旁人,所以才不许她在宫中的。叫她才别苑时好生静养,等养好了病,便能回来。”
秦嬷嬷站在一旁,满面堆笑的称是。又笑道:“这也是娘娘宽厚仁慈。倘若是旁人,早趁此机会行雷霆之手段,哪里还容的她借病生事,邀宠献媚的。”
太子妃仍旧是温婉的笑,因说道:“我也不是为了她,不过是看着殿下罢了。待会子石荣来了,也得好生劝慰一回。他是殿下的奶兄,从小儿跟着殿下一起长大的。别为了这么个人,竟生分了。”
秦嬷嬷仍旧唯唯应是。又问及冯才人所出的小郡主——
太子妃便笑道:“她不是常说慈母情怀,离不得女儿么。既然如此,便叫小郡主跟着冯才人去别苑罢。但愿她的病能因此好的快些儿。”
秦嬷嬷恍然,忙笑着奉承道:“娘娘真真是慈善人儿。”
太子妃笑了笑,意有所指的道:“如今时气不好,可叫别苑伺候的人当心。倘或照顾不周,使得小郡主病了,我可不依。”
秦嬷嬷闻言,忙笑着应是。口内只说“娘娘放心,老奴必定吩咐妥当了。不叫娘娘操一点子心。”
因着连日来用汤服药,清淡静养,待到二姐儿身上的病将好利索时,已经进了二月份。
春寒料峭,初春的寒风仍旧吹的脸上刀割似的疼,可院子里的柳枝却开始抽条,叶吐浅碧,丝若垂金,没过几天的工夫,整个后花园子都染上了一层新绿,越发衬出春光的明媚娇嫩来。
待到轻薄的春衫替换了厚重的棉衣,人行走在外间也不觉寒凉时,吴先生并其母吴家太太也休完了年假回至陈家。搁置了将近月余的女学又起。这一年除寻常的读书识字外,又添了琴棋并女红诸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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