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气色,或许是因为她的眉毛很浓,映衬着黑色的眼睛,以及略微暗沉的皮肤,给人一种自然而健康的美感。她的眼窝不深,眼角微微上扬,笑起来有些许妩媚。可以说,除了偏小麦色的皮肤,她的容貌绝对符合亚洲人的传统审美。
这是孔安最初见到的纯熙,也是纯熙留在他生命里的第一种样子。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果。
欲知后世果,今生做者因。
泛黄的纸角微微翘起,露出一道灰色的暗痕,隐晦地诉说着藏在这张旧书纸背后的秘密。
孔安将手中的纸对折,盖住了画像背面这两行亘古流传的佛理,随手丢进了路旁的垃圾箱里。
纯熙随手撕下的一张旧书扉页,就这样消失不见。
但她并未亲眼见证这一幕。
因为当孔安再次抬起头时,窗台上已空无一人,只有一层轻薄的纱帘在晨风中摇摆。
“嗨,做造型吗?”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孔安这才注意到窗台下面是一家发廊,老旧的门廊,油得发光的玻璃,以及浓妆艳抹的发廊小姐。
孔安客气地笑了笑,婉拒道:“不了,我们有造型师。”
他们不成器的小成本剧组,造型师身兼数职,不仅包揽了所有演出人员的妆造,还要保证副导演的本职工作。
“哎呀,很便宜的。”
孔安摆摆手,没有再回一句话。
发廊小姐有些生气地扯了扯头发,吐了口烟圈,转头踏进了店门。
就像副导演要去化妆一样,灯光师去买外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能买到这家的甜点,还是因为导演对昨天通宵拍摄的成果很满意,才多拨出了一部分开支,犒劳工作人员。
女演员是北方人,受不了南方潮湿的气候,来这儿不到两天就开始起湿疹,副导演的妆造工作也因此加重。
但导演却似乎并不为此忧心,反而不急不慢地改了脚本。
副导演看着导演十分钟就完成的艺术之作,不禁皱了皱眉,问道:“这样临时改会不会不好?”
商家要求女演员半裸出镜,还特意强调了拍胸部及乳沟特写,女演员得了湿疹,这些部位自然不能按照原计划拍摄。
“你觉得我改得不好吗?”导演问。
“不是。”副导演叹了口气,“我怕对方会追究。”
“合同里我保留了修改脚本的权利。”导演说,“我也是合情合理地修改,我们又不是拍内衣广告,他们那些要求本来就不是必要的。”
“我知道您想做艺术。”副导演说,“可是,您也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孔安坐在临时搭建的摄影棚外,摆弄着老旧的摄像机,听着棚内两位领导的对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这个于激烈的部门竞争中苟延残喘的剧组里,存在着一个共识:艺术和商业的对立从不存在于两个不同的品类,就像古典音乐可以商业,流行音乐也可以艺术,广告也不完全属于商业,这取决于创作者的意志和心态。
但意识毕竟存在于与客观对立的主观,共识也并非恒定不变,导演的坚持引来了其他工作人员的一致反对。
“孔安,你怎么说?”副导演突然的发问把孔安的思绪拉回现实。
孔安看着摄影机镜头里自己的影子,说:“我没什么想法,听大家的吧。”
“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心不在焉的,干什么都没有想法。”导演皱了皱眉,说道。
“我真的没什么想法,我觉得大家都各有道理。”孔安重复了一遍,他想了想,又说,“不过,如果按原脚本进行的话,伊文应该上不了吧。”
伊文就是广告女主角的扮演者,昨天晚上刚刚在镇上的医院拿了治疗湿疹的药。
“咱们的经费不多了,不可能在这儿等伊文姐恢复的。”做剧务的小姑娘路子佩补充道。
“那简单,找个替身。”副导演灵机一动,提出了解决方案。
“这荒乡僻壤的,上哪儿去找替身?”有人问。
“找个本地的就行了。”副导演说,“你们没看见吗?咱们来的时候,路上有好几家发廊,里面的发廊小姐身材都不错呢!”
他的语气已暗示了这些小姐并非良家妇女,说服她们做裸替并不是件难事。
话一出口,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不合理的任务就落在了剧务——组里唯一的女性身上。
“佩佩,你去吧。”副导演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我?”路子佩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不太合适吧?”
“就你吧。”导演终于妥协,“我们更不合适。”
副导演有些欣喜地看着导演,感慨他终于想通了,旋即又附和道:“是啊,我们都不合适。”
“可是,我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佩佩吞吞吐吐地找着借口,“万一,万一遇上……”
“让孔安跟你一起吧。”副导演顺着她的意思补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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