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周伯刚来,当班的保安请假不在,还不熟悉现代化设备的周伯连夜陪着他翻监控。
“您还记着呢,”邵战点头,“是他。”将刷子搁到墙边,也在台阶上坐下来,不知为什么,重复了一遍,“是他。”
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周伯只在快抽完的时候,一边灭烟一边问:“那后生,这回能住多久?”
邵战抬起下巴,用平静如常的声音:“就今天。”
轻缓的脚步声,自午夜的楼梯缓缓向上。杨飒还是离开前的样子,半仰在沙发上,睡得很沉,连他去而复返都不知道。耳畔回响起周伯拎着刷子离开时说的话:“那可是个好后生,那孩子心里苦啊……”
三年前,他们错过了彼此,不知道这一次,有没有机会,听某人讲讲自己心里的,不足以向外人道的故事。
邵战没敢多留,趁着夜色退回房间。
他并没有睡实,侧卧倾听着夜里的声音。
不多时,有稀疏的脚步声自楼梯的方向走来,很轻,带着睡梦中特有的莽撞。
假寐的人盘算着步幅,预想中的开门声并没有从隔壁响起,那脚步声直跨到自己门口。
邵战有些惊慌地望着被推开的房门,逆光的人影正缓缓步入……
这一晚上,不光是人受惊,俱乐部里的宠物鸡都跟着被吓了个半死。
原本已经有段时间不打鸣了,谁知道哪根神经被搭错了,展开嗓子:“嗷嗷……嗷。”地打起鸣起来。
那声音清亮中带着青涩,浑像只还在学习打鸣的小公鸡。
被嘶哑的叫声吵醒的杨飒掀开毯子,从沙发上坐起来,酒精作祟,叫他的脑子晕晕乎乎的。恍惚间凭着有限的记忆走到深色的门口,推门而入。
半睡半醒间的邵战,皱着眉起身不悦地去瞄进门的冒失鬼。
胖汤圆睡蒙了夜袭他的事也不是没有过,每次都被他踹着屁股撵出去。
他正欲发作,赫然发现那逆光的样子单薄得不可思议。细而长的眼皮眯缝着,嘴唇紧抿,惯常有些张扬的头发贴在脸颊上,衬得肌肤格外雪白。
见对方跌跌撞撞地踢到床角,用手肘支起身的邵战赶紧躺下。半空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骂,吃疼的杨飒鼻子上的皮肤皱了皱,侧身倒在床上,反手抓起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感觉到旁边的床垫凹下去的触感,邵战张开嘴,无声地笑了笑。
仿佛感受到他的好心情,身边的人像小兽一般拱了拱,呼出深长又安心的鼻息。
不多时,深长的呼吸声忽然一窒,对面的眼皮半掀未掀,一双淡琉璃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影中,如水般润泽。
邵战心跳如鼓,刚想解释自己并无恶意,只听一声轻笑自那薄唇间逸出,杨飒眉眼间尽是温柔,吐出自嘲般的呓语:“是梦吗?”
他扬了扬眉,伸出手指在邵战眉心轻点,微凉的指尖一路向下,从鼻梁上缓缓划过,然后是人中,越过唇线时稍稍顿了下,最后长久地停在下颚上。
邵战垂眸,身体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的动作惊醒了梦呓中的人,只有滚动的喉结衬出心头的紧张。
指尖感受着空气中特有的情绪,只见杨飒唇角在夜雾中一点点上扬,他的脑袋晃了晃,忽然倾身吻了上来。
突然越过梦与现实的间隔,两人唇齿相依,似蜻蜓点水,又不只是蜻蜓点水。
活了二十多年,邵战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不,是从来不敢想。
三年前,某人兀自离开,他就做好了永久离散的准备。
不承想,竟会有今天,这梦幻般的场景。
梦想的人就在眼前,他想回应,又不敢回应,正纠结间,面前的人一歪头,倒在他鬓边的枕头上,嘴里喃喃自语着:“这梦,真香……”
嗷嗷嗷……嗷嗷嗷嗷啊嗷……
如果他不是老眼昏花, 或出现幻觉,那么他确定某人再次陷入昏睡前,舔了舔嘴唇。
邵战脑子里像被雷炸过一般, 恍惚间仿佛有三个字从杨飒唇间滚落——
“对不起。”
是对他说的吗, 还是对梦里的自己?
相比睡去的人, 邵战的心情就没有那么平静了。
一切来得那么轻,那么突然,仿佛三年前那个微雨的仲夏之夜。
邵战试着平复着呼吸, 伸手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3:45顺手调成了静音模式。
这还, 怎么睡啊?
他望着窗外泛起微微的亮色, 轻抚跳跃着的胸膛,期盼着越过重重夜幕, 却终将要迎来黎明的希望。
越过最初的惊慌,邵战静静地注视着身侧的睡颜。他克制着呼吸的频次, 尽量不打搅到旁边的人。
但现实往往是事与愿违的,这也是没办法的, 当你的家里有一只受了半宿惊吓, 还会打鸣的鸡, 悠悠闲的清晨,就注定跟你无缘了。
“嗷嗷嗷……嗷嗷嗷嗷啊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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