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纤弱的孤单少年,没有自保能力地任人伤害,只能努力蜷缩在一起,任由伤痛烙印在他的身上。
这样的人……未来变成什么模样都是合理的。
林载川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坐了许久,才稍微抬起眼,把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拿了起来,打开通讯录,拨通了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号码。
一段铃声过后,那边很快接听,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你好?”
林载川启唇轻声道:“阿姨您好,我是浮岫市公安局刑侦队林载川。”
“……林警官?”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惶恐,正常人被警方通话的第一反应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事,她迟疑着问,“有什么事吗?”
林载川低声道:“不是公事,冒昧打扰。我想问一下,这段时间您跟信宿有过联系吗?”
接电话的女人正是刘静的母亲张秀纭,在刘静的那个案子结束之后,他们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但是信宿似乎跟这个女人一直有些往来。
张秀纭愣了愣,然后道:“年后他到医院来过一次,但是很快就走了。”
林载川慢慢吐出一口气,轻声问道:“您可以跟我说一说具体的经过吗。”
电话那边的张秀纭有些讶异。
不知道为什么,她印象里的那位支队长,看起来冷静文雅,是那种好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波澜不惊的人,但这时候他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落寞。
张秀纭想了想,“您知道的,我的医药费一直是信宿警官帮我缴纳的,甚至还有我平日里一些不可避免的花销,他帮了我很多很多忙。”
“我们最多算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帮我……但是既然能活下去,我也不想自己结束这条命,有句话不是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治病的时候,还在家里种了一块地,赶集的时候去市场上卖卖菜,轻快,不累,虽然赚的不多,至少我的一日三餐有着落。”
“有些刚摘下来新鲜的菜,我就用篮子装着给他送过去,我是一个乡下女人,可能身上不干不净的,都是土,他竟然也不嫌,都收下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看到别人家里都张灯结彩,挂着红灯笼,贴着对联,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我一个人在房子里,孤寡伶仃地吃着年夜饭,想跟人说话了,连一个能作伴的人都没有。”
张秀纭道:“我觉得活下去没意思了,想我家静静了,想早点去陪她,后来又不愿意去接着看病,白白花些钱。”
“我这个病,停药一天就能反应出来,过年完了没几天,我就在家里晕倒了。”
“睁开眼的时候在医院,看见信宿警官在病房里。”
张秀纭道:“我跟他说,我不治病了,一个人活着没有意思了,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图个指望,图个未来,我连一点指望都没有了,连赖活都不想活了。”
“那天他跟我说,他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那么多年,他也是一个人长大的,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好端端活到了现在。”
“他还说,他妈妈去世的早,让我替他妈妈多活几年。”
听到张秀纭的描述,林载川几乎能想象出信宿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带着一点冷淡的、不肯泄露出一丝善意的,故意做出不以为意的神情。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信宿警官为什么这么帮我,可能是觉得既然碰到了,就不忍心看着我自生自灭,所以伸手帮我一把。”
“现在我也想通了,活着一天是一天,明天跟今天肯定是不一样的,这就是盼头。”
林载川一时如鲠在喉。
信宿让一个绝望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一条生路。
当时……当时有人这样救他吗?
他一步一步滑向深渊的时候,有人愿意这样拉住他的手吗?
他不敢思量。
“不过这段时间我一直联系不上他,好像说是去出差了,您要是看到他,麻烦再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很感激他。”张秀纭又道,“要不是信宿警官一直在帮我,早在静静死的时候,我就也跟着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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