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郦偷笑,往后退了几步,“我看好像该出去的人是我。”
向来不拘小节勇猛如汉子的万俟灿红了双颊,羞恼地斜睇鱼郦,“你敢笑我,我打死你。”
鱼郦忙举手投降,“我不敢,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转身要走,蒙晔咳了一声:“回来,商量正事呢。”
他的指腹轻轻剐蹭万俟灿细腻的手背,依依不舍地收回来,以咳嗽掩饰尴尬,正色道:“我们要想法儿把内奸揪出来。”
鱼郦忖度良久,“我倒是有个法子。”
蒙晔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之后呢?”
这是个极为沉重的问题,毕竟当日不光蒙晔被逼跳崖,还有好几个玄翦卫殉职。
鱼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秀眸中冷光熠熠,“我会亲自清理门户。”
万俟灿刚想安慰她一两句,却见蒙晔在冲她摇头。
她只有缩回脑袋,安静陪在两人身边。
鱼郦心里梗着件事想向蒙晔提,可始终难言。蒙晔在万俟灿的搀扶下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吃了柴渊送来的膳食,喝了汤药,直到午时,日头当空正盛,他试着舒展筋骨,忽得道:“窈窈,若有什么话就说,你我都是主上的左膀右臂,并肩作战多年,何必吞吞吐吐?”
鱼郦握紧龙剑,“我想,雍明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蜀郡局面胶着,一触即发,荆湖南路厢军围城年余,如今赵璟来了,大战在即,若是当真打起来免不了生灵涂炭。
“我知道,好些话我没有立场说,可我还要说,大周已经烟消云散了,若主上在天有灵,必不希望为那无望的复国而再起干戈,死伤无数。”
“成王军中多是忠义之辈,不能成了相里舟实现野心的牺牲品。”
鱼郦仰起头,眼睛被炙热日光耀得眯起来,“瑾穆临死前说过:‘唯有死节殉社稷,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这是他的遗愿,我听见了,雍明也听见了,我的话不足为信,可若让雍明在众人面前说出来,那是不是就能改变他们与魏军死战的决心。”
蒙晔看着她,满是疼惜:“窈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若你不可信,那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信?救出殿下的是你,为先主报仇的也是你,在危难之际舍身救我玄翦卫的还是你,你被困魏宫那不是你的错啊,那都是因为我无能,我辜负了先主的嘱托,既不能冲锋陷阵,也护不住你。”
鱼郦摇摇头:“我们就不要埋怨自己了,好些事说到最后都是四个字,身不由己。”
万俟灿端来凉茶,大咧咧道:“都消消心火,没得贼还没杀,先把自己烧坏了。”
蒙晔哈哈笑起来:“若是没有药王,我们可怎么办啊。”
他朝鱼郦举碗,一仰而尽。
鱼郦秀面转霁,也咕咚咕咚喝光。
两人约定好各司其职,鱼郦回去抓内奸,蒙晔向雍明发讯息,让他来蜀郡。
鱼郦回城的路上觉出有人在跟着自己,心道还真是抗搓磨,淋了大半夜的雨,第二天又跑出来了。
她不管他,去市肆逛一逛,以纾解郁堵的心情。
虽与蒙晔商定了计策,但她心里就像堵了垒石,闷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很脆弱,也担不起太多事。
杀敌与磨刀霍霍向昔日的姐妹,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看过货架上所有的货品,摸向发髻上的木钗,这还是刚来蜀郡时自己削的。
那时候情绪不稳,疯了一样把从魏宫带出来的金玉首饰都扔掉,也不想出门买,干脆砍下院落里的梨花木自己削了一支。
货摊上有绢花,有银钗,虽然材质不甚名贵,但样式做得好看。
她买了一支银钗,搭配上珠珀,对着铜镜簪上。
她又去买了栗子糕,边逛边吃,遇上杂耍,徘徊了两刻。
直到日落西山,她才往药庐去。
而赵璟一直跟着她。
他无意打扰她,更不想惹她不快,只是想跟着她,看她在做什么,看她的喜怒哀乐。
过去几年尽是剑拔弩张,反倒少了这么宁静的辰光。
一直跟到药庐,却见温婆婆领着雪姐儿来了,送来了过冬的罗炭。
这是清晨鱼郦吩咐的,若这其中当真有内奸,便要营造出要她们长久住在这里的氛围,好稳住相里舟。
慕华澜和嵇其羽出来搬罗炭,雪姐儿一见到华澜,立即扑过去将她拦腰抱住,泣道:“姐姐。”
温婆婆这才仔细端看华澜。
她眼角沁出泪,朝华澜屈膝,哽咽:“恩人。”
华澜一手搂着雪姐儿,反应了许久,才认出这对祖孙。
她忙搀扶起温婆婆,“别跪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先主教导的,都是应该的。”
一边拍打雪姐儿的背,华澜一边自豪地冲嵇其羽道:“我救的。”
嵇其羽眸中尽是骄傲:“我们家华澜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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