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众人纷纷都应了,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股疑惑。不是说圣上是好人吗?为什么要惧祸呢。小一辈或许不知道,但邓骘等几个大人却想起了另一位以仁善著称的帝王逼杀亲舅舅的故事。邓弘的病情没有继续恶化,饮食也恢复了正常,但每日都要用好药养着。邓氏兄弟姐妹逐渐放下心。那日的大风给京师以及附近地区带来了巨大的危害。郊外草屋倒塌了不少,死伤一百多人。雒阳城中一家营造宅邸的世家,梁架散落,砸死砸伤十数人。雒阳周边的宿麦果然不出所料,几乎都倒了,减产成为必然。进入五月,没有任何意外,京师又旱了,河南郡等十多个郡国都发生了蝗灾,蝗虫滋蔓,到处乱飞。这些年朝廷都在赈济蝗灾,今年蝗灾蔓延之广的原因,固然有天气的原因,也与郡国长吏懒政怠政、欺上瞒下以及官吏侵吞赈济粮的缘故。官吏粉饰太平,瞒报蝗灾。蝗虫少尚能瞒住,但蝗虫漫天飞出境就瞒不住了。蝗虫产卵成百上千,瞒得住一年,瞒不住程来。”刘隆补充道:“蝗灾之事要追究责任,不要以为调离原岗位就能逃避承担责任。”邓绥点头,吩咐尚书侍郎去拟规则。她也对这件事极为生气,去年遭受蝗灾的郡上禀的只有京师和二辅等几个郡,今年一下子猛增到十九个郡,还都是关中和关东地区等产粮的大郡。这样的事情焉能不让人生气?气鼓鼓的刘隆可以预见,今年冬和明年春上又得赈济百姓。国库的粮食几乎存不住,整个东汉从皇帝到百姓都穷得叮当响,只肥了一些发国难财的家伙。除了令人忧心的旱蝗外,病情一直稳定的邓弘突然又昏迷了,两天之后人就去了。这事发生地极为突然,邓绥和刘隆至今仍不能相信四兄(邓师傅)的人就这样没了。“怎么会这样呢?”刘隆在前殿一脸不
可置信的表情,和江平说起这事。“太突然了!我记得邓师傅只有二十多岁,怎么人就没了?”邓弘比邓绥大两岁,今年二十七岁,正当壮年,然而人却溘然长逝,令人唏嘘。江平跟着惋惜道:“西平侯人素来温良,不问政事,一心教导陛下,这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人生无常啊。”“人生无常,活在当下,及……做个无愧天地的人。”刘隆想起身负万民之重,若他及时享乐,那欢乐的背后必将是百姓的血泪。这样混杂着别人痛与泪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做。“如果命没了,富贵这东西到头来也是虚无啊。”江平继续叹息。两人正说话,就看到后殿的陆离过来请刘隆过去商议西平侯的丧事。刘隆带着江平去了后殿,看到眼睛发红的邓绥,心中也不是滋味,劝慰道:“母后,千万保重身体。”邓绥点一点头,声音沙哑:“母后无事。西平侯,他……他在临终前几天写了一封奏表给我,隆儿也看看。”邓弘在与兄弟说完,病情虽然得到控制,但精力一天不如一天,为预防不测,于是他提前写了临终奏表,几次修改。每每看到良人写奏表,阎嫣的心中就格外苦涩。邓弘笑她说:“这或许将来是你们母子的救命药,何必这么厌弃它?”阎嫣回道:“上面都是不详之语,我怎么能喜欢它?”邓弘笑着摇头,然后脸色变得郑重,说:“我若去了,你尚年轻,两小儿有兄长照料,若你有意可另寻良人。若将来……”阎嫣还未听完,柳眉倒竖,嗔怒道:“老匹夫说的什么混账话!我好不容易熬到今日,将要享福,再去嫁人难道赶着去伺候别人一家老小。”阎嫣与邓弘年龄相差无几,再出去嫁人,同龄的姬妾儿女一大堆,年纪小的官低位卑。嫁什么,不如在家当老封君来得畅快!“你若是早些死,我还有改嫁的可能。”阎嫣又补充了一句,夺过邓弘手里的笔,赶他去早些休息。她将奏表封在信封里,放到匣子里。刘隆手中拿的就是邓弘用温馨细腻的笔触追忆兄妹旧事,又写了自己受命教授圣上的点滴。他预感命不久矣,信上请皇太后珍重身体,勿以他为念,来世再做兄妹。刘隆看完,喉咙发痛,艰涩地说:“母后,节哀。”任何华丽的语言其实都不能安慰沉浸在失去亲人痛苦中的生者。邓绥让刘隆坐下,刘隆将信平平整整地叠好,装进信封,然后递到母后的手中。邓绥接过信,攥在手中,发白的手指几乎将平整的信封捏变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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