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点头,然后垂下眼,屋子里的光忽然变得黑暗,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夏丽是在等他的回答,他开口,声音把嗓子割开:“我知道,妈。“
夏丽淡淡笑了一声,她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即使年岁已经不小了,即使被病痛折磨了这么多年,那把嗓子依然比年轻的时候差不了几分。她用这把好听的声音问:“小远,你真的知道吗?”
我真的知道。夏安远盯着地板上的光影,想,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从小就知道,一直都知道,所以一切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想他是个合格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将自己从那条危险的河边拉回来,这一切都没有背离夏丽的教导。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有淡淡的花香飘过来,桌子上依然有新鲜的插花。
夏丽又开口了,她竟然开始慢慢地讲她和席建华的故事,讲年轻时候的故事,说那时候她年纪还小,进了娱乐圈又没关系又没靠山,两三年才出得了一首歌,其他时间就是陪老板喝酒。
陪老板喝酒,你明白什么意思吗。夏丽问。
三十多年的社会其实和现在没什么两样,自古以来都一样,选择权、话语权、控制权,都牢牢掌握在站在金字塔尖的那些人身上,表面上大家都西装革光鲜亮丽,私底下是人是鬼谁能分清,夏丽在那几年见过的鬼比人还多,什么事儿对她来说都不新鲜了。但她碰上了席建华,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动了心的人,也就像她在此之前冷眼旁观的那些少女一样,奋不顾身投入了爱情的怀抱。
她说,后来回想起那个时候,她会想,其实爱就是一种癌症,也跟癌细胞一样,能蚕食掉人的理智和自控力。她从来都自诩清醒,竟然也会对一个明知道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对象产生期望,轻易放弃她付出那么多所追求的、才刚刚开始的事业,两人偷偷选在离京城很远的容城定居结婚。
结局就是现在这样。
她又说,年少轻狂嘛。
所以她也算过过一段时间有钱太太的日子,认识大大小小的奢侈品牌,分辨得出哪些花值多少钱,也知道能住得起这种疗养院请得起那样高素质的护工,并不是一般有钱人能轻易做到的。
她问夏安远:“小远,你知不知道,前几个月你来看我时身上穿的那些衣服,连一个普通房地产老板自己本人都穿不起,他的司机又怎么穿?”
“而且,那些人替你圆谎的时候确实环环相扣,圆得很好,但他们百密一疏,甚至你自己,是不是都忘记了一件事情,一个重要的前提——你根本就不怎么会开车啊?你甚至连驾照都没有考过,怎么去当大老板的司机?”
夏安远张着嘴,愣住了,不知道自己是想说话还是想哭,所有的情绪好像全部堵在了嗓子眼里,他死死地掐着大腿上的肉,用尽全力才让自己能正常发出声音:“……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又为什么现在才拆穿我。”
夏丽轻轻摇头,视线移到桌上的花,她像陷入回忆,说起了别的事情:“小远,你不知道你小的时候长得有多漂亮。你才出生那段时间,正好是席建华新婚的日子,说实话,我那时候带你并不怎么上心,因为看到你就会想起他。白天上班把你交到娘家人手里,晚上回家才会陪你一阵子,就这么过了两三年,你越发长得好看了,简直就把我和席建华脸上所有优点都集合了在一起,人人见到你都要摸摸你,抱抱你,我一开始并没有察觉什么。”
“直到有一天,我提前下班,撞见了……”她说到这里,有些难以启齿,“撞见你舅舅,那个畜生……”夏丽还是没能说出来,她闭了闭眼,嗓子忽然变得沙哑,“你外婆就在一旁,她竟然不闻不问,像已经见惯了啊……小远,妈妈那时候真的很害怕。”
“所以我带你走了。可你越长大,我越害怕,你是男孩子没错,但我见过那些老板的玩法,这个世界,没有钱没有权,男孩女孩其实都一个样……妈妈想不出别的办法,只有把你打扮得丑一点,把你带得离那些有钱人远一点,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是对还是错,我教你不能走捷径,教你不能出风头,做事做人要踏实隐忍,过得普通一点就好,我觉得可能普普通通就是平平安安……”
说到这里,夏丽像是已经用了大半的力气,疲惫地呼吸着。
夏安远缓了一会儿情绪,撑着腿站起来,去她床边,多拿了一个枕头垫在她身后。他声音还是很低哑:“都是过去的事了……妈你别多想。”
正要坐回去,夏丽忽然握住夏安远的手腕,太瘦了,她被这骨头硌得心惊。
“那张经常被你放在枕头下面的照片,”好半天,她问,“是他吗?那张照片上的人?小远……你一直都喜欢这个男孩子吧?”
夏安远怎么也不说话了。他不知道夏丽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那张照片,他没力气问,一提到纪驰,他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起来,指尖深深陷进掌心,那块肉都快要被他自己挖掉。
“我知道是他,你口中的老板就是他。”夏丽感觉到夏安远在不自觉地发抖,她放松了握住他手腕的力度,指腹在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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