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齐无惑站在这一条关隘处,玄之又玄,不可窥测的命数却在他眼前伸展开两条截然不同的轨迹,到底走向何处,一切皆在齐无惑自身决断之下。
是否以自身意志扭转。
还是后退一步,任由大道流转。
若是出手做些什么的话,或许会带来种种不可测不可知的变化,到底是好是坏,亦未可知,道人垂眸许久,却似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叹了口气。
僧人难得下山,正自和那玄龟玩笑,将其拨得颠倒过来,龟背着地,四肢胡乱摆动,玄龟好不容易翻过身来,却又被这野性难伏的僧人给拨动过来,如是者数次,总是不叫他轻松,于是这玄龟气得发抖,不由大怒。
一开口,却是说出人话来,就是语气稚嫩,道:
“好僧人,慈悲为怀,却是如此戏弄于我!”
“是觉得我年幼好欺负!”
“你等着!”
“等我长大,有朝一日,也一定把你颠到水里,叫你一定付出代价!”
这俊朗僧人想了想,一脚把这乌龟踹到河流里面。
乌龟的声音变成了咕嘟咕嘟的气泡声。
僧人散漫不已地道:“好啊。”
“那我就先收了利息,往后的话,你去找那时候我的算账便是。”
他笑起来道:“时移事易,万物皆转,彼时之我,业已非我。”
“是现在的我把伱踹飞了,是这时候的我做事情;你就算是到了千百年,乃至于万年之后寻到了那时候的我,却也已经不再是这个时候的我了,所以你终究是没有办法报仇了。”
“你报复的对象是我,可是这个我,到底是皮囊,魂魄,还是此刻的恶行?”
这和尚说话,绕来绕去。
年幼玄龟不知道怎么样回答,只觉得头都要晕掉了。
僧人伸出小木棍戳着他。
却忽而有一道流风一转,这黑色玄龟消失不见,年轻僧人微顿,侧过身来,却见一道人赤足而来,背后巨大玄蛇吞吐蛇信,手中托着这一只玄龟,眸子平和。
周围却似乎有一股说不出的玄妙之感,仿佛整个世界都环绕在其身边。
大道自然,天人合一,如此道韵,令人惊叹。
“贫道方寸山齐无惑,见过道友。”
年轻僧人站起身来,把手里面的木棍扔下来,拍了拍手,神色散漫自然,却是道:
“佛爷我法号金蝉,道士记住了!”
方寸山下,当年金蝉见祖师
年轻的僧人看着眼前的道士,若有所思道:
“方寸山,齐无惑……”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道士,旋即便忽然抚掌而笑,道:“原来是你,缘来是你,佛爷我等你很久了!”他踏前半步,伸出手指着前面道人,呵斥道:“真武荡魔,太上玄微,手染诸佛之血者,是你否?”
“以己之力杀戮无数者,是你否?!”
“以及——”
这佛前金蝉眼睛澄澈从容,道:
“一己之力,造下了烂陀寺血债的,是你否?”
道人道:“烂陀寺之事,是上清洞玄道友所为,并非是贫道。”
佛前金蝉大笑起来,道:“伱说是他,众人也说是他,可这个【他】,为何不可以是【你】呢?旁人皆是着相了,我却不同。”他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
“佛爷我一双招子,只观本相,你瞒过别人,骗不过我。”
“不过,那帮死贼秃烂光头什么的,死不死的和我无关。”
“佛爷也不在乎便是了。”
他散漫地耸了耸肩膀,道:“他们一身的血气,满脸的执着,端坐着莲台,心里面却尽数都是污泥,也就只是佛爷我不愿意出手,要不然的话,就该抽出降魔杵,和砸田间地鼠一样,一杵一个的把那些和尚的脑瓜都破开。”
齐无惑道:“你想要杀他们?”
“不……你已经动过手了。”
眼前这個金蝉和尚的身上,有一丝丝很淡的血腥气。
金蝉笑着回答道:“我就是他们口中的妖兽,杀他们有错吗?”
“况且,遇到这样的事情,佛爷是在救他们。”
齐无惑询问道:“如何之救?”
金蝉道:“如此之事,只有两种解决方法,一者则是坐视不管,任由他们去胡作非为,杀戮苍生,但是杀戮苍生,有碍修行,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下去的话,他们难免身坠无间炼狱;而第二种方法则是将其行为,告知于天下。”
“于是苍生皆震怒,举天下天上之力而围杀这些走偏道路的僧人。”
“是以苍生动杀戮心,行杀戮举,是有碍心境清净,有碍修行。”
“真武大帝觉得这样该如何?”
“无论我是坐视不理,还是公布于天下,皆有生灵因此而生忿怒心,因此而生杀戮心,因此而生烦恼心,因此而身坠炼狱之中,何其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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