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十二郎只得说:“岳大人教训得是,哪有就为结识刺史便要迁户籍的?我也是为的这个,不过也不晚。您想,邻县有了会馆、府城也有了,现在又是州城,接下来怕不得是京城?”
他笑嘻嘻地,林家父子直到此时才觉得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了。同乡会馆不容易开的,得有地方、还得有同乡人信服你、又得能站得住脚,单凭客居之人自发地聚集、成型,不定得到猴年马月了,被排挤走了也说不定。福禄县之同乡会馆的不同之处这就在于,这是有县衙支持的。
黄十二郎有田有产,也有钱,这不假,但是离了本籍说话就没那么好使了。他自己又弄不来一处会馆,即便弄得来,不定得花多少钱帛去打通关节。
凑在祝缨身边蹭着,好处实在是太多了。至于什么赋税之类,黄十二郎也不担心,祝缨已在第二任了,这么能干的一个人,眼看是要高升走的。先糊弄着,好处沾完,祝缨一走,他或再将户籍变回去,或者就干脆打通京城关节,也不是不行。他很有雄心,还有做官之意,心里的想法对岳父也有所隐瞒。
黄十二郎道:“岳父大人是福禄县的乡老,这样的好事轮也该轮到您的。恐怕还是因您在钱财上有所欠缺。如何?咱们翁婿联手,来年谋个更好的路子。”
林翁有所意动:“你看能行?”
黄十二郎道:“我瞧着祝大人很能干呀!自他来后,福禄县好了许多,等闲儿子也没这么孝敬顶用呢。拿来养老的儿子也不过去如此了!”
林翁将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顿,酒水从杯子里跳出来一片:“你醉了!”他问的是翁婿俩联手争个好点的会馆,哪知女婿大放厥词。
林八郎这回跳了起来,他哥不拉他了,因为林大郎也猛地站了起来:“十二郎!”
黄十二郎在岳家一向随意,他也不害怕,道:“话难听,道理难道不是这个道理?一个好官,真个比能干自家人给家里挣来的好处多呢。好好,是我错了,我一定谨言慎行。”
林翁还冷着脸,黄十二郎又陪不是,同时向舅子们赔礼:“是我错了。就不看我的面子,看你们外甥的面子,好不好?”
一句话将林家父子又堵住了,黄家娶林家女儿,图生育。但是林家女儿嫁过去之后先是数年没有生育,再来生了两个女儿,黄十二郎自己就是独子,林家自觉是对不起黄十二郎的。黄十二郎说的这个“你们外甥”其实是婢妾所生,但是管林氏叫娘,种种内情实不足为外人道。
林翁道:“只有父母才会对子女这般爱护!你怎么能颠倒过来讲呢?住在这里,我安心。大人连泥腿子都能看护重视,有贼人越境犯案,大人亲自缉捕。你不知我们有多么的安心。”
“是是,我也是相中这个。”
黄十二郎留在林宅又住几日,家中上下大撒礼物,又与林家父子好好磨了几天,终于磨得林翁点头,愿意代为引荐。
林翁道:“大人去州城了,连老封翁也同行,没些时日是回不来的,你等我消息吧。”
“有劳,也不知祝大人此行顺利否。”黄十二郎悠悠地说。
…………
祝缨此行颇为顺利,不几日便到了州城。
他们先在驿馆里住下,祝缨不急着设什么同乡会馆,而是命小吴去刺史府投帖求见。
小吴领命,不多时便回,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新熟的人——薛先生。
薛先生额上、鬓角都闪着水光,一路摇着扇子来的,到了门外将扇子收起别到腰后,再进屋拜见。
南方的天气已经很热了,祝缨将路上汗湿的衣服换下,坐在屋里等薛先生。薛先生进来就见她一身清凉不似自己汗出得狼狈,道:“祝大人真是得天独厚啊!”
祝缨道:“这话从何说起呢?先生请坐。”
薛先生给她拱手为礼,然后在下手坐下,道:“府里收到大人的帖子,在下看到了便赶紧过来了。”
“哦?这是为什么?”
“实在难以启齿,是因为一些旧账的事儿。别误会,并不是什么大事,陈年旧账么,大家都知道的,又有前几个月也有些人没了上头管束而放纵的,一个月来已查了不少。董老尽应付得了。可是我们大人,这个……他有些性急,总嫌办得慢。天气一热,他又燥,就……”
祝缨了然:“我明白了。”
薛先生道:“大人确实关心百姓,却又不大懂民生。想治理好本州,又没个抓手,这个……”
薛先生除了怕考的毛病,别的样样精明,弄得在一个年轻人面前说话吞吞吐吐,实在是冷云缺的德。他认定了鲁刺史有坑给他,再看到账目确有不平,就将这个当成了一件大事,发誓一点亏也不肯吃,差点要捅给朝廷。薛先生、董先生给惊出了一身冷汗,好说歹说才给劝住了。冷云就让钱先生起草公文,让祝缨过来一趟,好好聊一聊。
薛先生叹气:“其实自别驾往下,能干事是真、各有肚肠也是真。咱们大人现在只看着鲁刺史,还不及发现他们才是鲁刺史留下的坑呢。账目不平?府中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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