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侯,我家门前的地坝里有几株香椿,那树高大秀颀,亭亭玉立犹如穿旗袍的淑女,小碗般粗细的树干,光滑的树皮略有淡淡的晕圈,每逢春天来临,青翠碧绿的枝叶就会从树顶上像雨伞一般慢慢地撑开来,随风摇曳,极似海边的椰子树,婀娜多姿,清秀极了,挺拔极了,更是妩媚极了。香椿有紫香椿和绿香椿两种,尤其是那种紫香椿,幼芽绛红,光滑润泽,香味极浓,远望去,让人极易想到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我觉得:那紫色的香椿就是蒙蒙春雨之中,诗人笔下丁香一般的,结着愁怨的姑娘,美丽而凄婉,楚楚而动人,高贵而芬芳。每逢春二三月,家中青黄不接之时,一场润滑如酥的蒙蒙细雨之后,家中母亲便会在一根长长的竹篙顶端,绑上一把锋利的镰刀,走到高大的香椿树下,仰望着树顶,双手举起竹篙,像乡村的木匠改锯似的,一上一下割下香椿的枝桠来,那婆娑的枝桠在乍暖还寒的春风中轻轻地飘落,就像剪断的美女的秀发一般,凄婉地飘零,含情脉脉地投入了地母的怀抱。将香椿叶一一拣拾回家,倒出一大盆清水,略微洗洗,择下枝桠顶端鲜嫩青翠的椿芽来,就像采茶一般,只要那顶端鲜嫩青翠的叶片,带露的更佳,那种颜色深绿稍老的椿芽叶,母亲也不会丢弃,那往往会用来腌制咸菜。鲜嫩青翠的椿芽就会用来煮面,吃母亲煮的香椿面,那是我们全家最大的乐事。母亲先在一个泥巴色的陶钵里,倒进一瓜笠雪白的小麦面粉,面粉中间用手刨上一个圆圆的洞,就往洞里慢慢地添水,然后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搅拌,那面粉渐渐地凝聚成团时,母亲就会扎起衣袖,反复用手揉搓面团,那面团在陶钵里被揉搓着,就像耍魔术一般,由雪白慢慢地变成了金黄的颜色。接着,母亲就会在灶台的锅沿边,摆上一个大大的木菜磴,将面团置于菜磴之上,用菜刀一一切成二指宽的小面块,然后,母亲用两手的食指和拇指分别捏住小面块的两端,像运动员拉拉力器似的,向两端拉开,瞬间那小面块竟会魔术般地变长,变细,母亲又会将拉长的面条在面前折叠成好几股,然后像跳绳似的挥舞,又拉长,又折叠,反复几次之后,刚才的面团竟在母亲的手中,一会儿就变成了小面块,接着又变成了面筋,最后竟魔术似的变成了雪白如丝的面条,然后丢进烧得翻天覆地的开水锅里煮,又将那青翠嫩绿的椿芽一一均匀地撒进锅里,再盖上锅盖煮。这时候母亲就在灶沿上摆上一溜碗,一一先后往碗中放进油盐酱醋,然后揭开锅盖用筷子高高地挑出面条,儿时的我们的目光往往随着那挑面条的筷子上下移动,最后母亲又在热气天腾腾的面条上撒上几粒切细的香椿芽,芳香扑鼻,诱人至极。很多时候,我们都争先恐后地端上面碗风卷残云,将自己碗中的香椿面一扫而光之后,又馋涎欲滴地盯着父母的碗里了,往往这时,慈爱的父母都会争先恐后地又将碗中的面条挑给我们分吃,全家大小沐浴在父爱母爱的滋养之中,其乐融融,其情也泄泄,多年以来,那情那景,刻骨铭心啊!往事如烟,逝者如斯,现在回想起来,即使在那贫穷而饥饿的岁月里,我们全家大小在勤劳的父母的辛苦cao持下,家里的日子依旧是过得丰富多彩,有滋有味极了。其实,从那时,全家大小同吃香椿面的往事看来,现在我才觉得:其实幸福只是一种心里的感觉,穷也好,富也好,精彩的日子在于心情好,有爱的日子,天天都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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