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印象里的旱灾,大约便是“缺水”,直观的画面是干涸的河床,开裂的土地,以及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百姓。
这些印象当然没错,可旱灾不仅仅只有这些画面。
当土地上明明种着粮食,却估摸出粮食的产量少得可怜,明明该举家背土离乡,却不得不留在故土等待这点可怜的粮食成熟……
这种整日沉浸在绝望里的心情,除了可怜的农户,应该没人尝过。
李钦载沿着田埂慢慢游走,他很认真地观察每一亩田地,他甚至试图数清楚每亩地的麦穗数量,预估今年的亩产。
越数心中越发凉。
如今已快夏末,等到秋收之后,这点粮食绝对无法养活一家人,那时会出现大规模的流民离乡逃难。
那将是一场灾难,关乎百姓生死旳灾难,也是大唐朝堂和官府的灾难。
蹲在田埂边,李钦载忽然道:“阿四。”
“在。”
。“你家也是种地的,看看这田地,今年收成如何?”
刘阿四露出惨然之色,摇头叹道:“没指望了,地里收成大约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或是四分之一,麦穗根本没长好,很多颗粒都是空壳。”
李钦载沉声道:“若地主免租,官府免赋,地里的粮食一粒不少都给农户们,能过得了今年吗?”
“也不成,五少郎,这根本不是减租减赋的事,待到秋收之后,便是一场大饥荒。”
李钦载没吱声了,呆怔地注视着眼前这片没有生机的土地。
良久,李钦载起身道:“走,去村子里看看。”
走进村子,李钦载愣住了。
原本他以为村子里人人呆坐,状如行尸走肉,或是妇孺嚎啕大哭,男人沮丧捶地。
然而村子里并没有这些画面。
他看到的是一片热火朝天。
妇孺们不论大小强弱,皆挑着担匆匆进出,有的在井边排队汲水,有的则拎着空桶走向不知名的远方。
男人们上身精赤,五六人聚成一堆,正在喊着号子,用一根尖锐的原木齐力在地上钻洞打井。
更多的人在田埂便不停挥舞锄头挖沟渠,田埂漫长而遥远,偌大的工程令人绝望,可汉子们仍然不知疲惫地挥洒汗水,像一群执拗的愚公,非要挖开一条通天的沟渠。
炎热的烈阳下,不时有人中暑晕倒,被人抬到树荫下扇一扇,敷一敷脸,醒来喘口气,挣扎着起身继续干。
李钦载被眼前的画面震惊了,他没想到古代的农户们竟如此不服输,面对必败的结果,他们像一支冲向千军万马的孤骑,仍敢与老天一战。
前世书本上总说劳动人民如何勤劳勇敢,李钦载一直以为那只不过是一句修饰,毕竟生长在城市里的他,从未亲眼见过。
今生今日,他终于见到了。
画面很震撼,面对注定的结果,连活了两辈子的李钦载都感觉绝望的时候,农户们却没有绝望。
他们仍在咬牙与天争命。
这一刻,李钦载终于明白了,造就大唐盛世的,不是朝堂君臣的所谓英明,而是这些籍籍无名的底层百姓,他们才是真正为盛世奠基的人。
慢慢走近一口井边,李钦载露出笑容,蹲在一位老人身边。
老人大约六十多岁,在这个人均寿命不长的年代,算是村里的宿老了,李钦载观察半天,看得出老人的工作比较清闲,他负责井边维持秩序,评估每个打水的人力气大小,决定他们一次挑多少水。
“老人家,忙着呢?呵呵。”李钦载笑着招呼。
老人睁开浑浊的眼睛,见李钦载一行人穿着短衫猎装,还牵着马,一眼便看出他们是城里的权贵,于是不敢怠慢,正要起身行礼,被李钦载托住了胳膊。
“老人家莫客气,折煞晚辈了。”李钦载急忙道。
。老人家嗯嗯半晌,含糊地道:“贵人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就是想问问今年地里的情况,还请老人家不吝赐教。”
老人上下打量他:“贵人是城里的官儿?”
李钦载失笑:“哪有我这么年轻的官儿,不过是个无所事事的闲散之人罢了。”
老人叹了口气,道:“今年怕是撑不过去了,老天不想给咱活路呀。”
李钦载神情凝重地道:“旱情很严重吗?”
老人指了指远处的田地,道:“严不严重的,贵人也看见了。”
“若是地主免租,官府免赋,能撑得过去吗?”
老人摇头:“地里收成少了一大半,纵是赋税全免,家家户户都难撑过去,打下的粮食约莫能撑两三个月吧,不到年底就得闹饥荒了。”
李钦载指了指远处热火朝天的农户们,道:“他们在干啥?”
“想方设法弄水,打井也好,挖沟渠也好,都是为了活下去,老天爷不给活路,咱们自己不能等死。”老人眯着眼,脸上的悲喜被沧桑的岁月遮掩,
“老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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