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七眼圈一红,差点滚下泪来。“你果然是不爱吃鱼的。”“也不是。”冯蕴条件反射地否认,咳嗽两声才道:“我喝过最好的鱼汤,便是小七在安渡郡时捉来的鱼熬出来的。很鲜,很美,我想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敖七嘶声:“女郎,我可以……”冯蕴打断他的话,“我口味杂,什么美味都可以小尝一口。但主食才是不可或缺的,活下去的依赖。”敖七胸口激荡,忽冷忽热,充盈着强烈而滚烫的情感,又无从说起。他不会表达,也表达不好,但那些痛苦了好几日都无法抒怀的意难平,终于落到了实处。至少,他不是全然无用的。即使他没有住进过女郎的心里,但他的鱼进去过……“等我得闲了,再给你捞鱼。”“不用……”冯蕴怕敖七误会,想再表述得清楚一点,但敖七已经起身,像是害怕她拒绝似的,拱了拱手,便飞快退了出去,跑得像风一样,急出满身的热汗。刚走出春酲馆,便撞见裴獗和温行溯。两人边走边说话,看敖七慌慌张张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裴獗的眉头微微一蹙。温行溯也停下了脚步。敖七看到裴獗,心虚不已。“阿舅。”他低头拱手。又朝温行溯行礼。“温将军。”温行溯微微点头,朝他还礼,一双洞窸世情的眼,从敖七脸上掠过,温和的笑了笑,没有开口。敖七沉默。裴獗:“回去吧。”敖七抿了抿嘴,双眼红得吓人,“阿舅。”裴獗目光严厉地看着他,敖七与他对视,说不出是惭愧还是不甘,欲言又止的嗫嚅着唇。“我走了。”看着外甥离去的背影,温行溯叹了口气。“年少慕艾,总是情痴。”裴獗看一眼温行溯,“会长大的。”两个人沉默下来,一同进去看冯蕴。冯蕴没有料到两个人会一起来。对于见证过前世二人真刀真枪拼杀过好几年的她来说,这一幕玄妙而珍贵。儒雅高俊的宁远将军温行溯,是活着的。冯蕴看到大兄的笑容,脸上气色都好了许多,白里透红的脸蛋,散发着喜气。“大兄,将军,你二人怎么一起来了?”裴獗没有说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一下。温行溯笑道:“来看看你,可好些了?”“嗯。”冯蕴笑着看了一眼裴獗,“濮阳医官说,都用上百年老参了,我要再不好转,那不是要把将军家底都掏空吗?”裴獗这才望她,沉着脸,“少说话。”冯蕴声音清朗了些,但脸上还可以看到大病初愈的虚态,稍动一动,就感觉脊背有虚汗出来。确实伤了身子。冯蕴想到濮阳九说的那些话,笑了笑。“那我听你和大兄说话。”裴獗是个闷葫芦,要说的正事在堂上都说完了,能有什么话跟温行溯说?他从一旁的桌几旁拿出个小瓶子,拔开瓶塞看了看,那是濮阳九留给冯蕴的药丸子,叮嘱她每天要服用两粒,早晚一粒,但药极苦,冯蕴稍好些便不服用。冯蕴假装看不到他检查药丸,帕子掩嘴咳嗽几声,又笑道:“大兄以前写信说,在信州挖了个酒窖,藏了许多美酒,何时带我去看?”温行溯笑着说:“等你病好,养病时可不许贪酒。”冯蕴其实很贪恋久违而难得的亲情,尤其这次算是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小命,在温行溯面前,更显小女儿娇态,如同年幼那时。“那你带我去看信州河景,我记得你说过的,信州河边很多小食摊,吃的耍的都是极好的。”信州可以说是温行溯的大本营。哪里有什么玩的,吃的,温行溯比谁都清楚。温行溯笑了下,正要说话,眼前便横出一个高大的影子。裴獗端了水,手上拿着药瓶,走到冯蕴的面前,递给她,一个字都不说。冯蕴闭嘴,往下瘪了瘪。“饭后再食。”裴獗:“你刚用过饭。”冯蕴:“早上服过了。”裴獗:“我数过。没有。”冯蕴:……这人咋就这样执着让他吃药呢?冯蕴有点不服气,“是药三分毒,将军没有听过吗?”裴獗的手执着的摊在她面前。当着温行溯的面,冯蕴给他几分面子,一言不发地接过来兑水服用了,苦得她脸都歪了,双眼不满地盯着他。裴獗不说话。冯蕴将药瓶塞到他手上,“拿走。”裴獗仍是板着脸,一副冷气森森的样子,然后把酒瓶和水一并拿走了。温行溯默默看着,有点心惊。这跟他以为的二人相处的样子是完全不同的。阿蕴并不怕裴獗,更没有他以为的那种逆来顺受和无赖依从,裴獗也没有在外面表现的那样不近人情。温行溯突然觉得自己多余。温行溯酸涩又无奈,起身笑道:“看你没事,大兄就放心了。好生歇着,我有事先行一步。”又朝裴獗行了一礼,告辞。他刚来就走,肯定是避讳裴獗,冯蕴脸上肉眼可见的失望。“再坐一会,我还没来得及恭喜大兄……”对温行溯来说,裴獗给的军职其实不及当初在齐国,但这是一个开端,所谓步步高升,都是要一步一步来的,他需要先在北雍军中有一定的资历。冯蕴觉得值得恭喜。温行溯看了裴獗一眼,仍然只是笑。“大将军好意,我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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